【曲艺】四川车灯(重庆市)传承人:黄吉森
2017-04-29 15:07
1943年,黄吉森出生在沙坪坝的一个曲艺人家,父亲黄定雍是一名说书艺人,靠着四个凳子一张桌子养活全家。黄吉森自小跟着父亲跑码头说书,耳濡目染下,早早就在心中种下了一颗曲艺的种子。解放后,听书的人渐渐少了,有时候父亲连一天的饭钱都没法挣到,为了生存,黄吉森和妹妹开始学**唱曲。8岁、6岁的孩子,本该天真玩耍的年纪,被迫成长起来,担负起一家的生计。
“那时候为了生存真的非常辛苦。”黄吉森说。父亲带着兄妹两人走街串巷卖唱,到北碚、九龙坡、长寿等周围区县赶场,为了省钱,父子三人常常饿上一天,晚上回到家才能吃上一口饭。有时候赶不回来,连1毛钱一晚的旅馆也舍不得住,寻个路边已收摊的桌子,铺上老棉絮往上一躺,也就凑合一晚。
一回生两回熟,时间久了,黄吉森也渐渐**惯了这种卖唱的生活,有时候父亲生病没法出门,他就带着妹妹自己出门赚钱,在人来人往的码头上找个空地,跟做生意的摊贩借一个凳子,摆好架势敲起锣鼓,两人就唱起来,因为人小又可爱,一曲下来,1分、2分的打赏也不少。“有一晚很晚才回程,为了赶上最后一班船,我一手牵着妹妹一手提着锣鼓摸着黑过河坝,一路走一路摔,还踩到尸体,吓得要死,好不容易才赶上船,船上昏暗的煤油灯到现在我都还记得。”黄吉森的基本功就在这种街边演出中一天天练成。
1953年,10岁的黄吉森凭借一副好嗓子考进重庆曲艺队(现重庆市曲艺团)。因为声音洪亮、中气充足、吐词清楚、圆润悦耳,被分配到“四川车灯”创始人唐心林门下,跟随唐心林学**四川车灯和金钱板。那时的黄吉森对于舞台表演还很陌生,第一次上台时紧张得手心直冒汗。“我和谭柏树(同为四川车灯国家级传承人)按照老师教的,上台表演《柏树拗过山垭》,唱的是成渝铁路通车工人的劳动情形,看起来我们两人都很镇定,一板一眼没有出错,其实心里直打鼓,直到表演结束听到观众的叫好声,整个人才松懈下来,脚踩棉花般走回后台。”
因为人小听话又肯学,黄吉森很快就成了主要演员。然而老马还有失蹄的时候,何况是一个10来岁的孩子,台上出错也是常常有的事情。“老师对学徒是十分严格的。”黄吉森回忆,在台上出错下来是要受罚的,最开始是用金钱板那厚厚的木板打屁股,后来学了文化就开始写检查,检查要在化妆室里贴一周,自己都不好意思看,只能捂着脸“哎呀哎呀”的直摇头,心想下次一定不能再出错。“越这样想越容易出错。那时候演出多,两三天就要排一个节目背200多句台词,唱着上句脑海里就开始想下句,想着想着就忘了,第二天同样的地方,心想今天这里不能出错了,唱到嘴边又忘了。”为了躲避处罚,黄吉森也想了很多办法,比如在手上用小字写台词,一边唱一边瞄,或是忘了词就自己在台上现编,但这些小聪明都逃不过老师的法眼,下来依然逃不过一顿教训。
在严师的指导下,黄吉森一边学一边演,渐渐在舞台上成长起来,独自演出也能轻松完成了。50年代车灯在重庆广为流行,重庆市劳动人民文化宫经常举办业余曲艺培训班,作为专业演员黄吉森还受聘为车灯教员,手把手教工人曲艺爱好者唱车灯。1958年他参加四川省慰问团,赴西藏演出三个月,为边防官兵带去唐心林的名作《懒汉与鸡蛋》,受到了热烈欢迎。在今天,15岁能有这些成绩,已经很了不起了,可对于少年黄吉森来说,这只是他艺术人生的开始。
1960年,青春期的黄吉森开始变声,这对靠嗓子吃饭的人来说,无疑是最难过的坎儿。嗓子哑了怎么办?要么就只能做些幕后工作,要么就此离开。“文艺单位里有句老话,有戏吃戏饭,没戏就只能喝稀饭,这话一点都不假。”回想变声期黄吉森还是有些难过。童声期自己的嗓音又高又亮,团里很多女孩都比不上,可变了声一切都变了,台上的主要演员竟变成了幕后工人,天天看着别人在台上演出,自己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失落。不过这样的变故并没有阻碍黄吉森的曲艺发展,条条道路通罗马,这条不行换一条。没多久,黄吉森便振作起来开始学琵琶弹奏。
旧时候曲艺人传徒很不正规,没有曲谱只能口传,“当哩啷当”地哼一通,学徒要记住也是很难的。为了记住曲子,黄吉森只能认真观察老师的指法。“师傅都要留一手,哪能让你全学去。”黄吉森笑着说,为了偷师自己也是花样百出。正面盯着老师看会被发现,那就躲到幕布后面去,在幕布上弄一个洞,今天学一点明天学一点,看会了就把琵琶塞起来不让它发声,坐在后台跟着唱曲的演员弹奏,这样一天天地学一天天的练,黄吉森的琵琶弹奏也慢慢上了路。为了更加精进,他甚至为自己订了一个三年计划,每一年都有明确的目标。
光说不练假把式,有了目标就要拿出实际行动,黄吉森开始每日苦练。早上不到5点就起床,一天练**12个小时,365天全年无休。功夫不负有心人,仅用了两年时间,他就超过了老师开始上台演出。全国第一次戏曲调研,黄吉森从100多人中脱颖而出,与其他7位同样优秀的曲艺演员一起代表四川前去北京演出,以出色的演奏和配合获得了全场喝彩。“人就是这样,只要尽力而为,没有办不成的事。”黄吉森说,几十年下来,他依然保持着每天练功的**惯,八大调几百个小调都在脑海里,随时都能信手拈来。曲艺团里那么多的演员,每一个演员的优缺点他都知道,如何在舞台上与之配合,靠的不仅是技术,还有比别人多出很多倍的用心。“拿到谱子我会把它记熟,演员们唱哪里我都清楚明白,我用音乐去引导他们,而不是让他们来引导我。”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流逝,一晃黄吉森已经在曲艺团里呆了几十年,从刚刚入团的懵懂孩童到小有所成的少年,从结婚生子到老年退休,他从未想过要离开。曾经四川省曲艺团要调黄吉森去成都,开出很好的条件,被他拒绝了。“对这个单位太有感情了,10岁就进入这里,哪里舍得走。”黄吉森说。即使现在自己已经70多岁了,依然放不下,只要团里有需要就会回来帮忙,教教年轻演员,随团演出伴奏。黄吉森的儿子继承了父亲的四川车灯,虽然唱得不错也能上台表演,可没有父亲的配乐仍然有些底气不足,于是儿子演出的日子,黄吉森也常常伴随左右。
虽然做的都是自己喜欢的事,任劳任怨也甘愿,但对于曲艺现状黄吉森还是颇有微词。“我们70多岁了还在做,这其实很不像话。”黄吉森说。现在的曲艺环境并不适合曲艺传承和发展,要培养人才就应该改变。“不在台上锻炼,人才难以成长。”过去自己那一辈,每天都有两场演出,一年要演600场左右,这样天天看日日练,不好都不行。而现在因为大环境的变化,每个星期才演出一场,演员们的练习时间也很少,要培养人才太难了。
关于对年轻一辈有何寄予,黄吉森不愿多说,“艺术是群策群力的东西,需要大家共同完成,靠某一个人是没办法发展和提高的。名师再好,学生没有那个心,那也是白搭。”70岁以后,黄吉森便不再收学生了,几十年的艺术生涯,给他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也为他带来了伤痛,腰椎突出、关节炎随着年龄渐长越发凸显,前不久他还因为指关节没法弯曲而动了手术,现在虽然好了一点,但仍然不能太劳累。黄吉森说,现在人老了也不愿想太多,自己开开心心地做一些喜爱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没有演出的日子,他会约上朋友自驾旅行,带上他心爱的乐器,一边玩一边为大伙表演。曲艺已融入他的生命,似骨血无法割舍。他说:“人老了就要服老,不能高强度练**那我就悠着点,就如人老了散步只能慢慢走一样,只要我小心保养,那它一定还能陪我走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