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技艺】 彩塑京剧脸谱（北京市）：杨玉栋

杨玉栋，北京市民间文艺家协会艺术委员会副主任。北京民间工艺美术大师。他的彩塑脸谱艺术蜚声海内外，被人们誉为北京脸谱界的“四才”之一。可没有人知道，从来没有人教过他怎样画脸谱。兴趣是他的老师，成就他的是京剧、脸谱与他的缘。

杨玉栋，天津人，3岁时随父亲来到北京。那时，杨玉栋的父亲与亲戚合资，租下了西单地区奉天会馆的老戏院，改建成大光明影剧院。白天放映电影，晚上演戏。这座剧院，成了杨玉栋与他一生挚爱的彩塑脸谱艺术结缘的地方。

杨玉栋回忆说，那时候他和哥哥住在紧挨着剧场的一间房间里。哥俩在房间的墙上钻了一个小洞，盖上木板，位置就在整个观众席的后面。每到晚上，哥俩就翻开小木板，从小洞中观看戏台上的演出。每当听到“急急风”的锣鼓点，知道台上要开打了，小哥俩便会从小门偷偷溜进剧场，看热闹的武戏。就是因为有了这样的熏陶下，杨玉栋对于京剧的老戏都很熟悉。

大光明影剧院是杨玉栋第一个大课堂，作为剧院经理的孩子，他在剧院里来回走动也没有人管。他常常走进后台，在那里看演员勾脸、扮戏。此外，杨玉栋的父亲还经常接济一些外地来京的演员。因此，杨玉栋也有了更多和京剧演员接触的机会。据他回忆，当时来自山东的春秋京剧团就曾在他家借宿过，他还和挑班的李元春头对头的住过半年。他说，“我从小就是在京剧圈里混的。”

被京剧深深吸引的杨玉栋从小就开始画脸谱，他从所能接触到的各种渠道汲取着营养，尤其是北京城各种各样的庙会。现在回忆起来，杨玉栋还认为庙会是推广民俗，对儿童进行民间艺术启蒙的最好课堂。年幼的杨玉栋曾在庙会上买了一个用来制脸谱泥胎的模子，这块模子至今他还保留着，已经有60多个年头。50年代的儿童杂志《小朋友》上曾刊印过一些脸谱图样，这些图样他也一直保留着。

解放前，杨玉栋的父亲曾经结交过地下党，资助进步学生去延安，还出钱给苏区买过药。因为这些“罪名”被当局判了个无期徒刑，一直到北平解放才重获自由。后来，根据国家的赎买政策，大光明影剧院归为国有，而他成了鲜鱼口大众剧场的经理。可惜后来，由于种种原因，被错划成“右派”。当时，杨玉栋正在读初中，成绩优异，并且是班里的班主席。老师们给他的评语都很优秀，但由于父亲的成分问题没能入团，也没有获得保送到军政类院校的资格，而是考入了工艺美术学校。回忆起这段往事，杨玉栋说：“当时考虑去工艺美术学校，一是因为兴趣，二是因为那里不收学费，还管吃住，觉得能给家里减轻负担。”由于优异的成绩和表现，杨玉栋顺利地被录取了，就是在这所学校中，杨玉栋完成了对他的艺术生涯最重要的知识积累。

在工艺美术学校，杨玉栋有幸跟随泥人张传人沈吉、郑于鹤两位老师学习泥人张彩塑技法。泥人张独有的烘染技法，可以在泥塑上很自然地表现出人脸部的红晕，这种技法后来被杨玉栋运用到自己的脸谱创作中。同时，杨玉栋还在学校中学到了西洋雕塑技法，学习了一年人像雕塑，这些都成了杨玉栋彩塑脸谱独特风格的重要组成要素。

在校第四年，杨玉栋被分配到当时很火的花丝镶嵌首饰专业。毕业后，被分配到了位于通州的花丝镶嵌厂。据杨玉栋说，当年花丝镶嵌首饰真是火到了极点，在广交会上，它是传统工艺美术类创汇的前三名。很多厂子看上了这块“肥肉”，当时的盔头戏具生产合作社也去花丝镶嵌厂挖人，准备上这个项目。杨玉栋觉得去盔头社就能回城里，什么都没考虑就答应了。来到盔头社，当杨玉栋看到车间里工人们正在制作的盔头、髯口，他感觉小时候在剧院里的那些记忆一下子就回来了。

杨玉栋的岳父张连城在盔头戏剧生产合作社负责质量定级。提到这位老人家，杨玉栋心中满是崇敬。他说，“老人家干过一件了不起的事，他带着两个徒弟复制了北京定陵的凤冠。现在定陵展出的，都是老人家做的复制品。”

杨玉栋进入盔头社，正逢文革前夕。当时盔头社给一些京剧名角作盔头。据杨玉栋介绍，像梅兰芳、马连良这样的京剧名家都有着自己的审美观和要求，他们的服装道具是要按照他们自己的设计去制作的。当时的合作社没有像样的摄影设备，为了保存这批珍贵的资料，张连成老先生带领合作社设计室的同志将这些盔头的分解图、制作图、效果图都绘制了下来。文革期间，老的盔头道具不能做了，很多成品、半成品都遭到焚毁，幸而这些珍贵的资料图被一位名叫董和森的工作人员偷偷取走保护了起来，躲过了一场劫难。

杨玉栋学习盔头制作也是从打下手做起。当时要求干部参加劳动，杨玉栋是设计室的技术人员，属于干部身份。每周有三个下午，他就在盔头车间打下手活，一点一点地掌握了这门手艺。

盔头是杨氏脸谱与其他彩塑脸谱最大的不同。一般彩塑脸谱都是光头像，带盔头的也是在泥塑基础上画出来的。而杨玉栋所做的彩塑脸谱，盔头完全是采用制作真盔头的工艺，并按照比例缩小而成的。杨玉栋说，他要做的脸谱是一种写实的艺术，他要用他的脸谱还原舞台上京剧演员真实的形象，让大家能够通过他的彩塑脸谱触及到真实的京剧艺术。杨玉栋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了这种真实。他做的彩塑脸谱全都是带盔头、带髯口、有服装的胸像。他所绘制的脸谱，每一个都有出处，他甚至可以说出来这个脸谱是哪个演员在哪场戏中饰演的哪个角色。他的作品照片曾被人误认为剧照，他所追求的就是这种“让内行看不出破绽的艺术”。

杨玉栋的彩塑脸谱首次与广大人民群众见面是在70年代末。杨玉栋说，文革后期那会，干不干活也就那么回事，他就用那段时间在家画脸谱，画好的脸谱都包好收到床下的箱子里。那时候，他的家境很困难，全家基本靠哥哥做教师的微薄工资来维持。父亲看到杨玉栋画了那么多的脸谱，就想卖卖试试。由于生活所迫，杨玉栋的父亲就把这些脸谱装在像框里，拿到西单去卖。令他没想到的是，即使在那样的社会环境下，杨玉栋的脸谱照样卖得很好。而今，回想起当时，杨玉栋深有感触。他说：“美永远在人们心中，中国的传统艺术有着数千年的历史文化积淀，这些东西，靠政治口号去批是批不倒的。”

杨玉栋的彩塑脸谱真正被人们认识是在80年代。那时杨玉栋已经是北京民间文艺家协会民间艺术委员会的副主任了。当时，北京民间文艺家协会在美术馆开办了北京民俗民间艺术展，杨玉栋的彩塑脸谱作品在展览上首次亮相，当时就吸引了天南海北的媒体与戏剧爱好者。

杨玉栋的彩塑脸谱不仅在中国火了，也在世界上制造了影响。杨玉栋曾经被北京工美集团任命为北京市民间艺术出国表演团团长。他曾带着中国的民间艺术和民间艺术家走访过欧洲的许多国家。他说，“我们要用中国独特的文化艺术去吸引他们。可以说，民间艺术在扩大中国影响，对外宣传中国形象方面是有贡献的。”

杨玉栋的彩塑脸谱还是与国际友人互相拜会时的绝佳礼品。但杨玉栋并不满足于只是送东西这么简单，他要送去的是中国的文化。杨玉栋曾经送给莫斯科市长一个钟馗脸谱，当时他说：“钟馗是中国民间的神，他的功能是驱邪除恶纳福迎祥，我希望这个中国的保护神能给莫斯科人民带来好运。”他的这番说辞引得在场的众人频频点头。他还向莫斯科副市长赠送了一套西游记人物的脸谱，并告诉她这里面蕴含的中国人的精神，即不畏艰难险阻，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杨玉栋还经常赠送礼品给我国的驻外使节们，他送的最多的是关羽。他说：“关羽的核心价值是忠义。我想对他们说，不论外国的环境有多好，都不要忘记自己的祖国。”

杨玉栋与京剧艺术、脸谱艺术是有着不解之缘的。如今，他的盔头制作技艺已经成功申报为北京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他的彩塑脸谱艺术也正在积极申报。在他钟爱的这个领域里，他还有很多事情想做。首先，他想在今年出版一本关于盔头制作工艺的书。他说：“盔头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了，但他的制作技法一直是口传心授。我要第一个将这些技艺写出来。虽然有阻力，有人怕泄露了技术，但我还是要写。毕竟这门手艺如今的处境已经很危难了。”此外，杨玉栋还保留着３０年代富连成科班的花脸老演员许盛达所绘的脸谱图样，他要将这些黑白的脸谱图样绘成彩色的，结集出版。如果有条件，他还准备招生，将他的手艺广泛传播。他希望民间艺术能够获得更大的扶持，在民间艺术的教育、宣传上加大力度。他的这些希望都已经被写进了他的非物质遗产论证报告里。杨玉栋在一点点地努力，一点点地实现自己的这些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