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艺】 昆曲(北京市)传承人:乔燕和
2019-05-02 15:47
乔燕和,女,1943年9月出生,山西祁县晋商大户乔家后人。1958年进入北方昆曲剧院高训班,向韩世昌先生、马祥麟先生、沈盘生先生、吴南青先生等老一辈艺术家学习昆曲艺术。正式拜师的是韩世昌先生,为韩派入室弟子。期间学习了《相约相骂》、《落园》、《昭君出塞》、《金山寺》、《三笑缘》等昆曲剧目,并由该院派送到于连泉(小翠花)先生处学习京剧剧目。
乔燕和深得韩世昌先生的赏识,常年潜心学习传承韩派艺术。她以扮演贴旦、花旦人物见长。代表作有《春香闹学》、《胖姑学舌》、《游园惊梦》、《思凡下山》、《佳期》、《拷红》、《雷峰塔》、《牡丹亭》等。
退休后转入教学工作至今,为本院及上海戏校、上昆、苏昆、河北高阳北昆基地等地方培养了一批优秀的学生,他们如今已经成为昆曲事业的中坚力量。
近年来在本院的青年版《牡丹亭》、宫廷版《长生殿》、大都版《西厢记》、《影梅庵忆语》、《红楼梦》、大都版《牡丹亭》及吕剧《泉域传说》、河北梆子《北国佳人》等大型剧目中担任艺术指导、指导教师工作。
2002年,所授《胖姑学舌》一剧,获第九届全国推新人大奖赛金奖。
2003年,被北京市文化局评为优秀教师。
2011年,被评为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昆曲项目传承人。
2015年,被中国戏曲表演学会、北京市京剧昆曲振兴协会授予京昆辅导成就奖。
在北京的一个茶室里,我第一次见到乔燕和女士。她是昆曲传承人。七十多岁的她化着淡妆,眼神坚定而温暖。她第一句话便是:《映像》杂志办得不错。两杯普洱过后,她开始了讲述。
1943年,作为山西祁县乔家的第七代传人,乔燕和出生在天津和平区赤峰道74号。那里曾经是乔家的“大德通”票号,现在只剩遗址了。当时,为了让后代接受更好的教育,乔家正把生意逐渐挪到北京。因此,乔燕和虽然生于天津,却成长在北京,她和她的家人生活在现在司法部街的一个院子里。
1958年9月的一天,15岁的乔燕和带着弟弟妹妹到西单看电影的时候,看到了北方昆曲剧院(第一个国立昆曲剧院,以下简称“北昆”)招生的告示。乔燕和把弟弟妹妹安顿好,偷偷去报考。乔燕和对57年前的那次考试,记忆犹新。她当时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昆曲,因为平常就喜欢唱歌跳舞,那天就唱了一首苏联歌曲《小路》,弹了一段钢琴,没想到初试还通过了。后来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考试,乔燕和按招考老师的要求做了“扑蝴蝶”、“转眼睛”、“拎东西”等动作,最后被北昆录取了。
乔燕和拿着录取通知书回家,在乔家引起了轩然大波。乔家家教甚严,为了不玩物丧志,对娱乐方面的事情是有硬性规定的。从乔致庸开始,祖上就有规矩,听戏被明令禁止。乔家从不在家族大院里唱戏,连店员都不准去看戏,更何况乔姓一脉要去唱戏呢?再说,乔家自发家以后,一直坚持诗书传家,学而优则仕才是被认可的正途。这两个原因,使乔燕和的选择遭到了家族的反对。她以为自己没希望了。这时候,父亲乔铁民出面了。乔铁民上过洋学堂,读过昆曲的一些名著,如《牡丹亭》、《西厢记》、《窦娥冤》等剧本。乔铁民对家人说,昆曲和京剧不同,对古典文化的素养要求极高,燕和从小不爱学数学,喜欢文学,就让她去吧。一锤定音,乔燕和进入北昆,进入了自己一生钟爱的艺术殿堂。
乔燕和一再强调,乔家的事迹是属于先祖的,让她更珍惜的是滋养了她一生的昆曲艺术。她又补充说,后面几十年的经历证明,父亲的看法是正确的,没有深厚的文学功底,是没法从事昆曲艺术、表演出昆曲的优雅和唯美的,更谈不上传承和创新了。
乔燕和进入北昆以后才知道,她在初试中遇到的那个胖胖的主考官,就是名满全国的“昆曲大王”韩世昌,也是韩先生主考了她的复试。韩世昌曾经率团到日本给天皇演出,引起很大轰动,当时的韩世昌与梅兰芳是齐名的。那时候的乔燕和不会想到,自己会成为韩先生的弟子。他们那一届学生是北昆团带班的第一批,由韩世昌亲自执教,她和她的师姐师妹们很快就学会了《思凡》、《琴挑》、《闹学》、《游园》、《断桥》、《拷红》等韩派名剧。为了让她们很快成长,当时的昆曲大家都来教授她们,有马祥麟、侯玉山等。乔燕和主攻花旦和贴旦。花旦好理解,所有剧种都有。看出了我的疑问,乔燕和说,贴旦是昆曲独有的一个花旦的分支,主要扮演年龄更小更活泼可爱的女孩子,比如《牡丹亭》里的春香、《西厢记》里的红娘等。为了人才的培养,院里又有意让乔燕和去和京剧名家小翠花学戏。乔燕和很庆幸,自己的生命里能遇到这么多的大家来教她,让她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博采众长,日益精进。当然拜师只能拜一位,乔燕和成了韩世昌先生的入室弟子。韩世昌的表演,身段灵活,尤其善于运用眼神手势和面部表情来刻画人物,舞台上人物形象特别鲜明,是昆曲历史上一位具有代表性的艺术家。乔燕和一直觉得恩师的艺术是取之不尽的,她并没有把恩师的艺术全部学到手,而这已经让她受用一生。可惜,与恩师的缘分是那样的短,1976年韩世昌先生就病故了。
1959年,乔燕和开始登台演出,她演出的第一个角色是《钗钏记》里的云香,当时的激动和新奇至今历历在目。很多媒体把她演出的第一个剧目写成了《下山》,乔燕和说:“他们都错了,我的首演是《钗钏记》,《下山》是北昆复院前的演出,可能《下山》里的小尼姑太成功了,让他们都以为是《下山》,今天也借《映像》的影响来更正一下。”当然,也是这场首演让家族里的人改变了对她投身昆曲的态度,也让家人喜欢上了昆曲。
“文革”开始后,北昆艺术家们的命运发生了根本改变,有的离开了北京,有的隐姓埋名散居乡下,有的连生命都不存在了。那是对新中国昆曲艺术的一次大规模摧残,北方昆曲几乎不复存在。当然,乔燕和也离开了心爱的舞台。
直到1979年北方昆曲剧院恢复建制,乔燕和才重新回到了承载她梦想、给予她生命的昆曲舞台。没有多久,她又选择了离开舞台——她学的是花旦和贴旦,“角色年龄”较小,她觉得应该把机会留给更为年轻的女孩子。她开始有意识地对年轻人进行艺术指导,她的传承工作其实那个时候就开始了。1990年,乔燕和最后一次登台,演出剧目是《牡丹亭》中的一折《春香闹学》。正式告别舞台的那一刻,乔燕和真正明白了生命的意义。
到现在为止,乔燕和对昆曲始终是有敬畏感的。没有扎实的功底,不能完成表达,声音表演身段缺一不可,而昆曲又是这样的美,这样的雅,会让人迷恋,让人沉浸,可是真正走进去才知道,必须有一颗守得住清贫、耐得住寂寞的心,才可能有所成就。为了昆曲的纯净与唯美,她坚定地选择了传承工作。
韩世昌那一代艺术家早已作古,就是乔燕和这一代,也有很多人已经不在人世,乔燕和成为得到老一辈艺术家亲传的硕果仅存者。乔燕和认为,昆曲成为世界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既是昆曲的机遇,也是从事昆曲艺术的人的机遇,她的使命就应该是把韩世昌先生那一辈艺术家的艺术传下去,直到她停止生命。所以,退休后,她更是把精力都投入了教学工作,如今七十多岁的她,思路清晰,台步稳健,依然在北昆做艺术指导,剧院里十几个中青年演员都是她带出来的,光《下山》里的小尼姑就有四批,北昆青春版的《牡丹亭》、宫廷版的《长生殿》、大都版的《董小宛》、上下本的《红楼梦》等剧目都是她的艺术指导。她带学生,主要教授传统折子戏,注重演员的功底训练。北昆之外,她也在一些院团做艺术顾问,有许多学生成为各院团的台柱子。只要有志于学昆曲的,她就愿意教授。乔燕和问我:你看过河北梆子《北国佳人》吧?我点头。她说,有很多专家谈到,当时她的指导改变了河北梆子旦角的舞台呈现,粗犷豪放的风格带有了细腻的韵味,这更有利于角色塑造。乔燕和自豪地说,昆曲就这样以各种方式存活于各剧种中,并借由这些角色和学生实现着再传播,而韩世昌那些老师教给她的,她都传下去了,这是传承的途径和意义,也是她活着的意义。她说,她现在就是一个为昆曲打工的老太太。
但是说到传承,乔燕和不无忧虑:要成就一个好的昆曲演员,从小就要定下来苦练基本功,非有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潜心磨炼不可。可现实是这样的残酷,人们从事这个艺术,所得到和所付出的,不成比例,人们有实际需求,要吃饭要出行要住房,这些昆曲都负担不起,这与影视所能给予的相差太远,所以昆曲的人员充实会越来越难。可是昆曲不能丢啊,丢了中国戏曲史就不完整,中国历史就不完整。返回来说,生活和昆曲一样,有三连音,有休止符,有一定的节奏才对,正是因为人们进入了快餐社会,又都需要慢下来进行精神滋养,这时候,昆曲就是最好的选择。她又感到乐观。看到她的矛盾,我说有市场就会有传承,她永远有用武之地。
乔燕和一生做了一件大事,那是命中注定,也是责任使然,便是电视剧《乔家大院》的拍摄和热播。但让她在七十多岁依然风采不减的是昆曲。她在一上午的叙述中,天然地带有昆曲水磨腔的悠扬婉转,讲至动情处,还要端起身段表演一番,昆曲已经浸入她的血脉,她的一招一式、举手投足之间无不充满了昆曲的风韵。
由于时代的缘故,乔燕和没有参加过各种电视大赛,没有赶上各类评奖,也许并不为很多观众所熟悉,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她在昆曲界的地位,桃李满天下就是她生命的注解。2016年元旦戏曲晚会直播,每个剧种允许有一两位老艺术家出席,她作为昆曲老艺术家和昆曲的传承人坐在现场。习近平总书记笑着和他们握手的时刻,乔燕和既激动也欣慰,这是党和人民对她几十年从事昆曲艺术的肯定,她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