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民间音乐】河曲民歌(国家级)传承人:贾德义
2017-03-22 14:32
在河曲采访民歌艺人,不能不提到一个人,他叫贾德义,曾担任过县文化局局长兼文化馆馆长。这位被称为“河曲民歌王”的文化功臣,把毕生的精力和心血全都倾入到了民歌的世界里。
出身于农民家庭的贾德义不但歌唱得好,而且相关乐器件件不拦手。1963年,贾德义靠自学考上了中央音乐学院,但县领导把他强留下来,让他搞群众的文化工作,从此后,老贾再没离开过河曲,搞群众文化工作一搞就是40多年。
问老贾后不后悔留在河曲?他默默地摇头:“没啥后不后悔的,我自己就非常热爱家乡的民歌,当初也想把河曲民歌发扬光大。”老贾失去了进入高等学府深造的机会后,并不灰心丧气,他一边工作,一边走下基层,开始了他艰苦的创作生涯,让土疙瘩发出金子般的光芒是他最终的理想。他随剧团走遍了黄河内外,踏遍了陕北、晋北、内蒙古等地区,不但掌握了大量的山曲资料,还认真考察了山曲、信天游、爬山调的渊源和沿革,为研究晋西北民歌掌握了第一手资料。
河曲土生土长的民歌引来了无数中外影视剧组,早在上个世纪70年代,老贾就和著名导演谢晋合作过,以后一发不可收拾,凡是来河曲的影视班子,必然要找老贾,已形成惯例。为协助剧团拍片,老贾担任过外联、演员、剧务、场务、副导演、现场调度等职务。他自豪地说:“我和许多著名导演合作过,还和许多著名的演员一起摸爬滚打过。”
在多年的实践经历和潜心研究中,老贾出版的山曲、民歌专著已有六七部了,大部分都是他自费出版的。资金不够时,他借过钱贷过款。我问他:你这么有名气,怎么还会没钱呢?
他说:唱民歌的,怎么能和那些歌星影星一样呢?我们并没有很多钱,我组织过许多演出,从来不是为了挣钱,就是因为心中的热爱,有一场演出我贴进去几千块钱,但效果还不错,我已经很欣慰了。
因为地方经费的短缺,老贾搞的演出队用得都是最廉价的演员,这也是造成节目质量不高、档次较低的主要原因。老贾说:陕北安塞的贺玉涛,那歌儿唱得真是没得说,可人家唱一首歌得3000元,我哪能请得起啊。
40年工龄、副教授的头衔,并没有给老贾带来什么实惠。一间清朝乾隆年间的18平方米的小土屋就是他的家,自己担水,自己做饭,既是伙房,又是卧室,没有书房,没有文案,镶满四壁的都是一撂撂积累大半辈子的书稿、资料。为了艺术事业,他不仅甘守清贫,而且也失去了家庭的温暖。20年前,妻子对他说:“我要的是家庭和丈夫,而你却只顾埋头研究,写下几箱子纸也不能当钱花啊,如果你再不思谋如何挣钱,往后就别再过了。”
面对妻子的最后通牒,老贾还是难以割舍自己对民歌的热爱,最后只好带着他三箱子手稿、两箱子书和几把乐器,离开了妻子。
几十年的艰辛,几十年的奋斗,老贾依然满足于精神上的享受。生活上的简朴和落伍,他无暇顾及。目前,他最企盼和渴望的是,有更多的精力和更雄厚的资金为河曲创建一流的演出班子,同时还能出版他整理和研究的河曲民歌专著。
采访贾德义的这一天,刚好是他组织排练二人台《走西口》最紧张的时期,听说省里电台要为他们录制节目。在演出场地,我遇到了小有名气的歌手辛里生。今年已经67岁的辛里生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天生的一副好嗓子让他在全国的民歌大赛中拿过七个大奖。老贾和老辛的合作已长达40年,对民歌的共同热爱使这两个人建立了深厚的情感。凡是老贾组织的演出,老辛一叫就到,从不计报酬。在演出中,已近古稀之年的老辛是永远的男一号。我问辛里生:儿孙这一代人里有没有接班人?他摇摇头说没有。我又问:你还能唱几年啊?他笑笑说:再唱三年没问题。
再唱三年!那三年以后呢?在贾德义、辛里生、杨仲青这一代人以后,还有谁来传唱河曲民歌?
我发现,在这些民歌王的背后,都没有一个得力的弟子或接班人。究其原因,他们告诉我,首先是现代的孩子们不再喜爱民歌,嗓音条件好的孩子都进入正规的音乐学府深造去了;其次,民歌的流传还停留在最传统最原始的口口相传中,没有纳入规范的系统的宣传和教育中去;另外,没有雄厚的资金力量作为扶持,民歌未来的生存也将是岌岌可危。
想亲亲想得我手腕腕软,
拿起了筷子端不起这碗。
想亲亲想得我心花花乱,
煮饺子下了一锅山药蛋。
想你呀想你呀实在想你
三天哥哥没吃了一粒米
茴子白卷心心十八九层
妹妹你爱不爱这受苦人
……
在河曲住了三天,下了三天雨,雨雾中的河曲县城流淌着一种怀旧和朴实的气息,清脆的山曲儿从街边商铺里传出,听着听着,让人恍若隔世。当载满歌声的车子驶离河曲时,我们的心情变得愈加沉重。我们不希望,这些动人的歌谣最终只能成为录音磁带里传出的音符;我们不希望,将来的河曲城中再也找不到爱民歌爱到痴狂的老艺人;我们不希望,当河曲山曲在文化舞台上的身影愈来愈模糊时,世人对于河曲民歌的热爱仅仅变成了“抢救”民歌的责任。